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佈達拉宮夜景

2017年9月,我自駕穿越了青藏線、新藏線和天山獨庫公路,在12000公里的行程中,青藏線、新藏線4000多公里路段,堪稱世界海拔最高、最險。新藏線海拔5000米上下近千公里的無人區,更是讓人望而生畏。

一路上有過高反的痛苦、夜行的恐懼、被困的險情、自救的艱難、絕望的恐慌。這次長途跋涉是我第四次進西藏,也是最難忘的一次。

這次進藏,考慮到阿裡地區加油站少,為了保證續航裡程,節省油耗成本,選擇了比較省油的1.4T渦輪增壓兩驅車。

出發前,對渦輪增壓小排量車做了幾點分析:

1、高原上只要轟油門扭矩和升功率還是不錯的。

2、西藏阿裡無人區加油站少,駕駛的兩驅車一箱油可跑700公里,經濟性和續航裡程值得信賴。

3、憑著多年的越野穿越經驗,駕駛得當不出現硬傷還是安全的。

4、備用工具是通過高原無人區的保障。此行隨車攜帶了脫困板、鐵鍬、防滑鏈、千斤頂、助力扳手、氣泵、購買了一條全尺寸輪胎。

這次長途跋涉,是翻越唐古拉山,朝拜佈達拉宮,擁抱珠峰、觸摸瑪旁雍錯聖湖,叩首岡仁波齊神山,跨越喀喇昆侖山多個冰雪達板,攀行世界最高、最險、最長路線的一次個人單車難忘的自駕行程。

2017年9月第四次進藏,是為了滿足這輩子總要有一次獨自遠行去朝聖的終極目標,也是彌補前三次進藏不能所及的高度和險度、深度和長度。出發之前曾經做了最壞的心裡準備,當我經過艱難跋涉夢想成真,站在獨庫公路末端的獨山子,回望天山的雪峰時,微笑中我的眼睛濕潤了。

我喜歡西藏,因為它是世界海拔最高、最神秘的地方。我夢幻著天堂的靜好,西藏可以讓你融入神山聖水去感受潔凈的天堂。我被宏偉的宮殿和寺院震撼,那裡有朝聖者五體投地的信仰。我如癡般向往西藏,更為了不斷感受信念者在路上的堅強。

一、驚魂青藏線

2017年9月第四次進藏是我的還願之旅。其他三次進藏分別是2011年4月、2012年10月、2017年4月。

從北京出發後,當天夜裡11點趕到甘肅蘭州,在路上跑了21個小時。 次日,過了青海西寧後繞道貴德看黃河,返回後翻過海拔3800米的拉脊山,直奔格爾木,於晚上10點30分住宿格爾木,行程1083公里。

從格爾木出發後,開始爬昆侖山,目標是830公里外的那曲。

車行至長江源的沱沱河,路遇60公里的爛石磋板路,這種路對於低懸掛的兩驅車來說,是純粹的拆車路段。顛簸的道路,上下左右搖晃的車身,讓人高反加劇、渾身無力、頭腦發漲。

“還沒有走路快”,離那曲還遠。車卻以每小時20公里的速度蠕行,聽著叮當亂響的底盤,不留神就有爆胎的可能。我幾近崩潰。

三個小時的自虐道路,終於走出了頭。

可可西裡

一群藏羚羊的出現,帶來了好心情。各種拍照、各種激動後繼續開路。車兩側藍天白雲雪山起伏,比直的通天大路,著實讓我找到了“詩和遠方”。對面軍綠色的車隊呼嘯而過,向高原衛士致敬,我輕按了兩下汽車喇叭。

青藏線的天,真是娃娃臉,剛剛還萬裡晴空,轉眼飄起了雨雪。越來越大的雪花,讓前方變得模糊。雨刷器啪啪的搖擺著,《青藏高原》在循環的播放著。看表已是下午3點,所在位置距那曲還有420公里,我還是抓緊時間趕路吧。青藏線雖說沒有川藏線的滾石和塌方,但很多破舊路段,佈滿了拱起的大包和塌陷的深坑,夜行還是很危險的。

9月份的青藏線,已是很寒冷了,加上缺氧,下車撒泡尿,都走不動也站不穩,人還凍得直哆嗦。氣溫低和海拔高,容易引起高反,千萬不能感冒發燒,如果發燒引起肺水腫,小命就懸了。提醒自己的同時,邊開車,邊學著狗喘氣(頻率很高的急促短呼吸),來增加身體的氧氣補充,我明白,長路才剛剛開始。

透過迷茫雨雪,看見前方黑壓壓一片,我下意識減速。長長的卡車和各種車的混編車隊,擠壓在G109青藏線上,像雪山下一條看不到邊的長龍,前方已經禁行。

為了省點油還是熄火下車吧。點煙,打火機怎麼也打不著。我反應過來了,這是氧含量極低的現象。圍著車活動一下腿腳吧,卻差點載個跟頭。視線恍惚、上氣不接下氣,怎麼跟喝高了似的。抖了抖身上的雪和雨水,還是回到了車上。數據顯示,車外零下13度,海拔4710米。煙沒吸著,還堵在這嚴重缺氧的青藏高原上,就剩下鬱悶了,嗨!躲不過走夜路了。

我呼哧帶喘地往前走了三裡路,可算到了截停車輛的地方,兩輛大卡車相撞,橫在路上,路的兩個方向全被堵死。

問詢救援何時放行,他們說越野車可以下道離開,否則就要在G109青藏線上過夜了。 可我是兩驅車,公路下面的凍土層,很可能把我扔在這荒無人煙的高原上。

沒有時間多想了,聽天由命吧,我也下道了。手動二擋,勻踩油門,看準地面狀況,左右晃動方向盤,躲避著雨雪中的泥濘。雖然險象環生,終於穿過了十幾公里的高原荒野。

過了前面一個大坡就可以上路了,可大坡上有雪。 豁了!人在極端的時候,會不顧一切。掛手動一檔,加上助跑,我飛上了公路。車重重地摔在路面上,哐當一聲。我興奮了,化險為夷終於上了公路!

靠邊停下車,我該點讚一下我這兩驅的小夥伴,盡管它前杠受了傷,但它沒讓我掉鏈子。這時候忽地覺得腦袋像灌了鉛,頭重腳輕趕緊爬上了車,快喘了幾口氣,車繼續行走在青藏線上。

看看儀表盤,已是晚上八點了,路面海拔4900米,火燒雲罩滿了唐古拉山脈,白色的山巒像是鍍上了一層金邊,天很快地暗了下來。遠處暗淡的金山,路面一片漆黑,一輛車在獨行,真有點火星般的感覺了。

車燈照亮閃過的路標,唐古拉山鎮還有三十公里。MD一天沒吃東西,有點餓了,哪有吃的呀,車裡的食品袋由於氣壓的關系都炸飛了,再說天黑了,外面風大天冷也沒心思吃那些食物碎片了。

我謹慎地駕駛著車輛,但還是一路鐺鐺作響!車在青藏路上一會兒飛了起來,一會兒又重重地摔在路上。想快也快不了了,路上全是坑坑窪窪的,大燈遠遠照去,前方全是黑色的圓洞洞,這樣的圖景很不浪漫,全是坑,不小心就要顛翻車了,翻在路上還好,要是翻下山......不想了,別自己嚇唬自己!!!

終於把車開到了唐古拉山口,沒有一個人影,我也沒有了一點力氣,頭疼、胸痛、氣短、恍惚等各種感覺,最大的感覺像是快不行了,也下不去車了。為了體驗到此一遊的快感,我打開遠光燈,車子原地繞了一圈,我看到了石頭雕像的軍人,披星戴月地站在那裡,他不怕高反也不懼嚴寒。還看到海拔高度的裡程碑,上面刻著“唐古拉山口,海拔5231米”的字樣。

車子繼續顛簸行駛,已經是晚上10點,我的車燈和夜空中的星星遙呼相應。車外的風,打在車身上,發出奇快的叫聲。我看了一下數據,距離那曲還有223公里,要駕駛5小時。我勒個去!黎明3點到那曲,我死定了。

忽然間,儀表臺黃燈閃爍,在唐古拉山之巔,胎壓居然報警。真是欲哭無淚呀,看著月光下和我平行的雪山,那鬼魅的黑影。

我真想叫喊!可我心力憔悴,連下車走幾步的力氣都沒有,更沒有憤怒的份了,還有氣力搬運東西,換輪胎嗎?我在問自己。

此刻,此生最大的奢望便是“千萬別留在這夜黑風高、天寒地凍、呼吸困難、饑寒交迫的唐古拉山上,我不能出問題”。

車外一片漆黑會有狼嗎?風險確實存在,但一切都是未知,腦袋開始嗡嗡炸痛。“越是在困難的時候越要冷靜”,我像軍人一樣命令自己。

解決困境只能量力而行,先下車看看輪胎情況,如果慢撒氣,可以氣泵補氣,之後可以沖下山到87公里的安多,盡管安多因海拔4700米,很少有過客駐留,也只能到那裡了!

其次就是手機做手電,慢慢換輪子,好在帶了一條全尺寸輪胎,如果換輪胎過程中,用盡力氣而高反嚴重,只能聽天由命,坐在車裡等天亮的好心人。

我用盡渾身力氣,推開被風頂著的車門,踉蹌地下了車,車外滿天繁星,天際邊那點點星光在我的下方眨著眼睛,臉像被無數只鋼針飛紮一樣疼痛。我堅持著,逐個的摁動輪胎,四個胎都有氣呀!驚喜!按第一個方案向安多駛去,盡管夜黑盡管路顛,我瘋了似的去找有人的地方。

遠處閃耀著點點燈光,那是安多,青藏線海拔最高的縣鎮,我凌晨1點12分到達。停車位置的附近有個吸氧吧,簡易的窗門裡,有五六個仰面朝天吸氧的,躺在那裡的表情跟醫院急診室裡的差不多。門牌上好像有“三江源保護區吸氧”等字樣,門邊“吸氧380元”的招牌格外醒目。在這家氧吧的旁邊是個不大的旅店,我開了個房間,睡前吃了一包溫水浸泡的方便面(水在高原燒不開)。

雖然晚上只睡了4個小時,當太陽升起的時候,我又在路上了。過了那曲、當雄,當天走了400多公里到了拉薩。

佈達拉宮我又來了,至此第四次進藏,青藏線走完。

從北京門頭溝起始的G109國道到拉薩總計長3943公里。

拉薩佈達拉宮

二、還願珠峰

從青藏線到拉薩後,下一站是珠峰大本營。這是第二次去珠峰。

記得2012年9月第一次去珠峰,過了定日邊防檢查站後,還要用5小時爬100公里的搓板爛路,才能到達珠峰大本營。途中路遇一輛寶馬X5在路邊等待救援。那寶馬車,生生顛斷了前減震器,看的出那司機兄弟極為沮喪。在海拔5000米的喜馬拉雅山爛路上,我們也無能為力,只能客氣地打個招呼。

中午十二點我們趕到珠峰大本營後,才發現車的前保險杠也顛裂了,一只大燈掉了出來。此時珠峰大本營煙波浩渺、雲霧飛揚,珠峰的身影忽隱忽現和我們玩起了躲貓貓。光線不好、雲在橫飛,想拍一張棱角分明、潔白無瑕的珠峰也是很難了。 等吧,這麼遠都走過來了,還是等著拍一張全景的珠峰吧。

在珠峰大本營足足等了三十分鐘,這三十分鐘等的我氣喘籲籲、心慌氣短、舉步維艱。當地隨行的藏族小夥提醒我“這地方又冷又高,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別等了”。一行人便在珠峰大本營,海拔5200米的標志碑前,拍了幾張留影。

返回前,我面朝珠峰五體投地,默默地祈禱、堅定地承諾“我還要來朝聖世界最高峰,我要看到最完美的珠穆朗瑪”。

車裡找了繩子,捆上前杠、綁上大燈。下午一點便從珠峰顛簸返程。因道路條件不好,天已經很黑了,車還在喜馬拉雅群山裡爬行。夜間行車,獨眼的汽車在蜿蜒起伏的山之間跳躍著,一直到夜裡十一點才到達日喀則,390公里的山路整整走了10個小時。

時隔五年,2017年9月第四次進藏,為的是兌現承諾去珠峰還個願。因為之前去過羊卓雍措、薩迦古城、日喀則,這次從拉薩直接驅車去往拉孜,以便確保第二天有充足的時間從珠峰大本營往返拉孜。

拉薩市到拉孜縣413公里,日喀則地區日落時間大概是晚8點30分,我估算在天黑左右能到達目的地。

在拉薩吃過中飯後,便沿著318國道向日喀則駛去,到日喀則大約是下午5點。

日喀則海拔4000米是世界最高的城市,被譽為日光城,日喀則有著名的紮什倫佈寺。紮什倫佈寺可與佈達拉宮相媲美。它與拉薩的“三大寺”甘丹寺、色拉寺、哲蚌寺合稱藏傳佛教格魯派的“四大寺”。四大寺以及青海的塔爾寺和甘肅的拉卜楞寺並列為格魯派的“六大寺”。

日喀則住過兩次了,紮什倫佈寺也朝拜過了,這次日喀則只是途經。

穿過市區後,繼續沿著318國道向拉孜行駛。西藏的公路一般時速限制在70公里,有的路段限速30公里,路上還要經過一些檢查站,還沒到拉孜天就黑了。

拉孜距珠峰大本營有243公里,縣城海拔4300米,是個不大的小鎮子,主街兩邊有幾家很簡陋的日用品店鋪和小餐館。拉孜是藏刀的正宗產地,擺滿藏刀的門店還開著。想著第二天要趕路,街邊吃了碗面條就回到了賓館(旅店)。

這一晚怎麼也睡不著。為了查看天氣,一直沒有拉上窗簾,閉一會眼便看一次夜空,好在滿天星光,“今天會有運氣,珠峰也一定是個大晴天”我祈盼著。凌晨四點開始收拾東西,洗漱之後,早餐方便面一袋。

當拉孜還在一片寂靜的黑夜中,我的車燈劃破夜空,沿著318國道,頂著星星向樟木方向開拔。這是沿喜馬拉雅山脈向南至尼泊爾的一條山脈溝壑,這條溝壑的終點便是樟木口岸,也是318國道的終點。雖說這是條溝壑,平均也在海拔4700米左右,只有到了335公里之外,緊鄰尼泊爾邊境的樟木口岸,海拔才會降至2300米。

夜間行車,遠光燈照的很遠。偶爾會看到橫穿的兩三只巖羊,遠處也曾閃過狼眼一樣發光的一對綠色光點。看了一下多功能手表,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。在漆黑的路上,車向著世界最高峰飛馳。

當天空一抹魚肚白,隱約看到我已被群山環繞。隨著朝陽的慢慢升起,遠處的雪峰閃爍著金色的光芒,雪峰像旗桿一樣,扯出一面滾動的雲旗,那旗幟也是金色的,我知道這便是傳說中的旗雲。

藍色的天、喜馬拉雅山脈、獨行的車,一副壯美驚艷的圖畫。

車沿著蛇形彎道盤旋而上,來到了加吾拉山口。加吾拉山口海拔5198米,是前往珠峰大本營途中的一個埡口,是世界上唯一可以觀賞4座8000米級雪峰的觀景平臺。雪峰一字排開,從左向右排列的順序是馬卡魯峰、洛子峰、珠穆朗瑪峰、卓奧友峰。

激動之下,我請藏民為我在山口懸掛了一條經幡。之後他說:“昨天還陰天,幾個月才趕上這樣一個天氣,你好福氣啊”。

目的地能有大晴天,按我們越野圈行話就是“人品大爆表”,此刻激動的無法言表......不管那麼多說法了,起碼這次來珠峰還願,有了靈光。

離開山口後,由遠至近,我終於來到了世界海拔最高的寺廟“絨佈寺”,在絨佈寺的右側,便是終年覆蓋白雪,海拔8848米的世界之巔珠穆朗瑪峰。

車停在珠峰大本營後,我下車仰望凝視,朝著珠穆朗瑪峰雙手合一輕輕地說:“珠峰我來了,我來兌現5年前的承諾了”。

藍天下沒有一絲雲彩遮擋的珠穆朗瑪峰。為我的虔誠、為我的赴約,毫無遮掩地張開了她潔白的雙臂。

珠穆朗瑪峰

珠峰大本營

三、篤行新藏線

(一)啟程新藏線

拉孜,2017年9月16日早八點,檢查了一下汽車輪胎,便從拉孜出發。途經邊防檢查站後,駛入具有挑戰性的新藏線公路。

新藏線,比川藏、青藏、滇藏,三條入藏線路的海拔都高。從喀喇昆侖到西藏阿裡地區的平均海拔都在4700米左右,路經死人溝等駭人聽聞的無人區,因此也就成了很多挑戰者最想跨越的路線。新藏線從西藏拉孜查務鄉至新疆葉城,全長2140公里,途經1000公里的高海拔無人區,途中翻越5000米以上大山5座,其中紅土達坂海拔高達5380米,是幾條進藏路線中最危險的,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公路,被稱為世界屋脊的屋脊。走過新藏線的人們有句順口溜:“行走新藏線,堪比蜀道難;庫地達坂險,猶似鬼門關;麻紮達坂尖,陡升五千三;黑卡達坂旋,九十九道彎;界山達坂彎,伸手可摸天”。

我記得2012年9月底第二次進藏,10月20日在拉薩的酒店大堂,便聽說了上海姑娘金玲10月19日高反遇難一事。10月19日我正從西藏的拉孜駕車返回拉薩,離遇難者的位置不遠,作為行者我們為這個年輕的生命惋惜。

金玲,女,上海人,出生於1981年,2012年金玲和她的朋友一起挑戰新藏線,10月17日夜晚,金玲突發不適,於2012年10月19日逝世於普蘭。

10月18日,金玲一行清早便上路,這一天的海拔路程基本都在4500米至5300米之間,路面顛簸起伏,用金玲隊友“龍小虎”的話就是,“車在路面上飛,我們便在車裡面飛”。下午,金玲開始發燒,同行的驢友將她送到普蘭縣的醫院,配了藥、打了退燒針。10月19日一早,金玲一行4人又上路了。但金玲的狀態非常差,隊友們只好一直給她吸氧。當車開過普蘭縣一個邊防站兩三公里後,金玲體力不支暈厥,不久開始口吐白沫。隊友只好讓司機調頭回邊防站求救,邊防站的戰士馬上給她急救,但由於醫療設備有限,金玲最終沒能挽回生命。

想著這些,看著兩側雪山,望著這條伸向遠方的路,我深吸了一口氣。

拉孜到帕羊鎮不到600公里,順利的話,預計晚上8點到達。

(二)逃離帕羊鎮

新藏線很難看到車輛。南側希夏邦馬峰和綿延的雪山顯得格外靜穆,北面向東流淌的清澈河水,把定格的空間激活了。這裡任何一個方向都是一副精致的畫,隨便按動快門就是一副攝影佳作。

看看海拔表,走了幾百公里一直顯示在4800米,忽然感到一種窒息,這不是審美的精神窒息,而是生理功能的窒息。雙耳像是被堵上了,無聲的世界真的變成了夢境。G219讓我開始了夢遊,但願不是噩夢!

走了400多公里,路面開始惡化,在海拔4700米的路邊,提示牌顯示前面塌方、泥石流路段小心駕駛。

經過路牌後,前面是搓板爛路,小心翼翼行駛了幾個彎道後,眼前出現了我最怕遇到情況。滾下的泥石把路面覆蓋,路面的泥漿向右側流動,落下雲霧繚繞的路邊斷崖。

1.4的兩驅車能通過嗎?路面泥漿深度多少?如果陷在泥漿裡,將被繼續滾落的泥石掀落至山下深谷,那我可就永留岡底斯山脈了。

此時沒有選擇,只有低擋強行通過,兩驅車後輪沒有驅動,車在泥漿裡擺動著,底盤不時傳來鐺鐺的巨響,車不停地甩尾和掙紮著。這是最可怕最危險的時刻,這裡是高原無人區,這路邊是高高的斷崖,這地方只有我一輛車。我忘記了一切,只有穩步向前。

經過躲災避難一路疾駛,趕到仲巴縣帕羊鎮快晚上8點了,天還很亮。鎮子路口中央,趴著幾條臟兮兮的大藏獒,偶爾站起來對著陌生的車輛,發出幾聲低沉的吼叫。滿是補丁的路兩側,有稀稀拉拉三兩排低矮的藏式老舊房屋,深紫紅的房簷下,輕輕地飄動著經幡。幾個小臉黑紅、眼白透亮的藏族小孩,在街面上玩耍著。我的車慢慢繞過藏獒,穿過小街,找到了離帕羊小鎮不遠的驛站中心酒店。

帕羊鎮海拔4700米,地處仲巴縣南部。

帕羊有著“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小鎮”的稱號。帕羊鎮一帶地質嚴重沙化,風起時會黃沙滿天,路面淤積著厚厚黃沙,車輛稍不留神就會陷在沙窩裡。帕羊路段是G219南線上路況最差、最顛簸的地段。

帕羊鎮擁有獨特的旅遊資源,帕羊南靠喜馬拉雅山脈、北靠岡底斯山脈,遠眺雅魯藏佈江的源頭——傑瑪央宗冰川,一望無際的馬泉河流域生態濕地,達榮溫泉、天然溶洞、鹽湖等自然景點匯集於此。這裡是野生動物的繁殖地、棲息地,被喻為“野驢的天堂”、“野犛牛的故鄉”,有盤羊、藏羚羊、棕熊、野狼、黑頸鶴等珍稀野生動物。

驛站中心酒店是內地援建的產物,驛站主要面向新藏線長途運輸的司機。在海拔4700米的高原小鎮上,算是豪華的了。到酒店已是晚上十點半了,餐廳已經關了。吃過溫水泡的方便面,就停電了。躺在床上,頭疼胸悶,想想這一天的路況稍有焦躁,卻不困了。往下會順利嗎?想著想著頭就開始迷迷糊糊了,雖說睡不著卻有深醉的感覺,我知道這是高反的現象,曾有人在高原上,就這樣一睡不醒了。就在這時候,我忽然想起了2012年那個在普蘭因高反失去性命的上海女孩。

帕羊鎮距離普蘭300公里,普蘭海拔3800米,相對海拔低1000米,去普蘭緩沖一下,是非常必要的。早上四點用熱水溫了一包牛奶,喝過牛奶上車出發了。夜行,我已經沒有怕的感覺了。開了一個多小時,透過車燈我看到遠處綁著經幡的路牌。停下來方便一下,路牌上“馬攸木拉山海拔5211米”清晰可見。這是越來越高了,在山上零下12度的冷風中,我抖了抖機靈。頭也不疼了,胸也不悶了,倒也輕松了很多。

天邊開始發紅,暖紅的光鋪灑在新藏線上,山影浮現、車影飛馳,啟明星在朝著我微笑,又一天開始了,我已經踏著黎明駛入普蘭縣界。

(三)瑪旁雍錯湖和鬼湖

當我翻過山口時,遠處雪山下一片蔚藍的湖泊。瑪旁雍錯我來了!瑪旁雍錯、羊卓雍措、納木錯是西藏的三大聖湖,至此都留下了我朝拜的足跡。瑪旁雍錯標志碑上綁滿了經幡,呼呼啦啦的經幡隨風飄揚,像是雪山下湖畔旁,跳鍋莊舞的藏族姑娘,在舞動著霓裳。駛過瑪旁雍錯後一路之隔便來到了拉昂錯,拉昂錯也稱鬼湖。

瑪旁雍錯

瑪旁雍錯聖湖坐落在岡底斯山脈的主峰附近,在被譽為“神山”的岡仁波齊峰東南20公里,海拔4588米,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,面積412平方公里。在瑪旁雍錯湖的傳說中,“瑪旁雍錯”藏語意為“永恒不敗的碧玉湖”,據說這是得名於11世紀在此湖畔進行的一場宗教大戰,結果,藏傳佛教噶舉派大勝苯教,便把已經沿用了很多世紀的“瑪垂錯”改名為“瑪旁雍錯”。在佛教的瑪旁雍錯湖的傳說中,信徒們認為,瑪旁雍錯的湖水直接來自神山的融雪,是聖水,用它來洗浴能清除人們心靈上的“五毒”(貪、嗔、癡、怠、嫉),清除人肌膚上的污穢。

拉昂措湖是聖湖的近鄰,風光同樣美麗,湖水同樣是藍得心醉,可卻被扣上“鬼湖”的惡命,被打入另冊。鬼湖海拔4574米與淡水的聖湖一路相隔,為微咸水湖。因此其湖水人畜皆不能飲用,這大概便是“鬼湖”之名的由來吧。

其實聖湖鬼湖原本為一湖,由於氣候變化,湖泊退縮,水面下降,才由一條狹長的小山丘把它倆分開。有一道河槽連接兩湖,當地百姓至今還說兩湖底是相通的,如有一天聖湖之水沿河槽流入鬼湖,且同時流入金色魚與藍色魚,則鬼湖的水,也會變得像聖湖之水一般清甜了。

在吉烏村就能看到連接瑪旁雍錯與拉昂錯之間的那條河水,河道細長而曲折,夕陽下頗為嫵媚。常言道:正邪勢不兩立。可在西藏的納木納尼雪山下,正邪相生,平靜永恒。

普蘭是個與印度毗鄰的邊境縣城,縣城不大,有幾個賓館。由於普蘭周邊分佈著神山和聖湖,凡自駕遊者都在普蘭留宿。

(四)岡仁波齊的守候

從普蘭出發80公里外就是岡仁波齊神山,到了G219國道1313公里處,便隱約看見了被雲遮掩的岡仁波齊。岡仁波齊峰,山頂高度海拔6656米,是中國岡底斯山脈主峰,是中國的名山之一,位於西藏自治區西南部普蘭縣北部,藏語意為神靈之山。岡底斯聖山是雍仲本波佛教的故鄉。雍仲本波佛教是藏族的原始佛教,它是為了一切眾生,離苦遇樂、和平世界,救苦救難普渡眾生的如意寶。

岡仁波齊峰也是多個宗教中的神山。梵語稱為吉羅娑山,岡仁波齊峰北麓是印度河上遊獅泉河的發源地。相傳雍仲本教發源於該山;印度教認為該山為濕婆的居所,世界的中心;耆那教認為該山是其祖師瑞斯哈巴那剎得道之處,藏傳佛教認為此山是勝樂金剛的住所,代表著無量幸福。常年在此處轉山的國內外信徒不斷。

巴嘎鄉是岡仁波齊山下的一個村鎮,村子裡不少旅店和賓館,從村子西面購買門票後,沿著小路就可以在岡仁波齊轉山了。50公里的山路,海拔在5000米以上,一步一拜起碼要用三天。由於條件艱苦,夜晚只能露宿在高寒、高海拔的山中,一般信徒是很難獲得這個殊榮的。

我在巴嘎鄉深度轉了一圈,回到公路上,等待岡仁波齊峰的露面,半小時後主峰露出了真容,雖然只有短短的五分鐘,我用手機及時撲捉到了岡仁波齊主峰的神聖英姿。

岡仁波齊

(五)日土的班公湖

離開岡仁波齊後,繼續沿G219國道趕往阿裡首府獅泉河,下午3點到達獅泉河。獅泉河是新藏線上比較有規模的地級城鎮。獅泉河鎮被岡底斯山簇擁,周邊被雪山環抱,城鎮比較乾淨,酒店旅店也不少。當天計劃要趕到一百多公里外的日土,在獅泉河找了個漢族小館吃了幾個包子,便向日土方向出發了。到了日土縣已是深夜。旅店的條件很差,窗戶漏風,被子滿是臭腳味道,公共廁所遠離客房,零點便停電了。這一夜只能用睡袋了,當然也自備了尿盆。

第二天,天還沒亮,我摸黑向我盼望已久的班公湖出發,班公湖一側是不久前中印沖突之地,也是解放軍飛踹哥揚名的地方。

班公湖是青藏高原西部的一座湖泊,位於西藏和克什米爾邊境,中國和印度對該湖歸屬有爭議,現中國控制該湖東部約三分之二,印度控制西部約三分之一。

班公湖又稱錯木昂拉紅波,藏語意為“長脖子天鵝”,意思是“明媚而狹長的湖泊”。有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鳥島,位於阿裡地區日土縣城西北約12公里處,是中國日土縣與克什米爾交界的國際性湖泊,呈東西走向,長約155公里,南北寬約15公里,最窄處僅五米。湖面海拔4240米,水深57米,流域面積為28714平方公里。班公湖為內陸湖,湖水東淡西咸,位於日土縣境內為淡水,西部與克什米爾交界處為咸水。

班公湖因連接印控克什米爾地區,有個小碼頭,裡面有幾艘懸掛中國國旗的巡邏艇。

碼頭岸邊風浪較大,被拍起的水珠濺濕了褲腳,看著神聖的湖水,有一種心靈被洗刷的潔凈感。

新藏線上有“班公湖裡泡過腳、天山達坂撒過尿,死人溝裡睡過覺”之說,這幾句話充分體現了勇者於險境的瀟灑之舉。

泡腳就算了,還是讓班公湖的水保留潔凈吧。天山達坂撒泡尿,死人溝睡個覺那是計劃中的了!

提到死這個字,人們很忌諱。活著可以有情感、有痛苦、有享受、有幸福,這便是生活。如果不怕死,走一回不小心有可能死,卻死不了的地方,算不算是再生呢?置死地而後生是多麼幸福的快事,《鳳凰涅槃》是鳳凰浴火重生的一首詩,詩和遠方也許就是這樣關聯的吧。

離開班公湖繼續沿G219國道北上,班公湖、公路、雪山、車載音樂伴我向喀喇昆侖山險峻的達坂進發,車朝著紅土達坂、界山達坂、黑卡達坂、麻紮達坂、庫地達坂的方向駛去。

喀喇昆侖山,山勢高大、寬闊,海拔7000米以上的高峰眾多,冰川規模巨大,雪線海拔5000米左右。山脈上高峰密集,包括喬戈裡峰在內,這裡緊密相連地排列著4座8000米以上的世界級著名高峰:喬戈裡峰東側為佈洛阿特峰,海拔8051米;依次還有加舒爾佈魯木I峰,海拔8080米;加舒爾佈魯木II峰,海拔8028米。

盤過山口看到一片紅色山巒,紅色的山上覆蓋著白色的雪。如果不是呼吸氣短,我會高喊:“紅土達坂我來了”。紅土達坂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山口,這裡的公路可以說是登峰造極。下車後,我氣喘籲籲地爬上路邊的坡,去擁抱撫摸那塊夢想已久的海拔高度碑。紅土達坂海拔5380米,這是我人生所達到的最高境界。

離開紅土達坂,在喀喇昆侖山裡,飽攬了一路雲裡霧裡的雪山峽谷風光後,爬上了界山達坂。界山達坂海拔5347米,是西藏和新疆的區界。站在界山達坂,回頭凝望,西藏再見了!

班公湖

麻紮達坂

紅土達坂

(六)驚心死人溝

過了界山達坂就是新疆了。再行駛3小時,就到了泉水湖,泉水湖也稱死人溝。泉水湖坐落在一片開闊的盆地裡,盆地的大半被泉水湖占據著,湖的另一邊是雪山。天氣不好,湖面呈黑藍色,趕上冷風呼嘯,一片淒涼。天氣晴好,湖水碧藍如玉,湖面如鏡映射著遠處的雪山,猶入一片空靈肅煞之境。

新藏線最怕的不是糟糕的路況,而是高海拔和氧氣稀薄引起的高原反應。

死人溝海拔5150米,氣候條件惡劣,因不少人高反長眠於此,便有各種傳說。據說解放前,有一個連的人馬,在這裡露宿一夜, 第二天沒有一個醒來, 因缺氧全部死在了這裡。 當時人們對高反認識膚淺, 認為這個地方奪人性命於無形,此地神秘可怕 ,便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 “死人溝”。

如果說這類“傳說”可能帶有誇張的成分,但一些救助遇險車輛和遊客高反遇難的報道,足以讓你對這條路膽戰心驚。

死人溝處於喀喇昆侖山脈腹地,並非一個具體的地點,應該是一條全長約100-300公里、平均海拔在5000米以上的山谷,大致位置介於界山達坂至泉水湖到三十裡營房之間,主要是阿克賽欽無人區段。這裡自然條件異常惡劣,氧氣特別稀薄,有形容此地“地上不長草、天上無飛鳥”。

這一地帶氧氣含量只有海平面的40%,四面高山環繞的盆地、河谷地貌又形成了“圍桶效應”,更使溝裡的空氣不易流通,極易蓄積二氧化碳;與此同時,由於這段溝谷全部在5000米以上超高海拔(達坂的海拔再高也只是一個點,前後的海拔會降低),常人的身體一下子難以適應,因此到了這個區域會感覺胸悶氣躁、呼吸急促。所以這裡是新藏線最容易發生高反急癥的地方。

死人溝在地圖上是找不到的,地圖上叫泉水湖或者叫鐵隆灘。其實這是兩個地方,相隔幾十公里呢,有人說鐵隆灘就是死人溝,當地人和過往司機,只認泉水湖是死人溝。

泉水湖也稱死人溝

新藏線,是一個交織天堂與地獄的地方,是“窒息環境下的兇險美”,死人溝除了險峻,還有迷惑和不解!

與其說一路奔波不如說是一路逃生,逃生方法就是盡快離開高海拔地區。從日土出來一整天就像在真空的星球上裸奔,是飛、是走是恍恍惚惚,只記得很長時間在塵土飛揚的山路上盤旋。

晚上八點到了三十裡營房,三十裡營房僅僅是一條街,只有一個稍大點的旅店,又是沒水沒電。想想第二天就要到新疆葉城,無所謂了。在三十裡營房住宿,也被稱為“在死人溝裡睡覺”。

營房怎麼三十裡?1950年駐守賽圖拉的哨所,後來東移30裡,到了河邊一個無名的地方。新地方需要個稱呼,由此三十裡成為了地名。部隊駐守時還沒有公路,按當時的騾馬便道計算是30裡左右。

(七)再見天路

這一夜睡了個好覺,早上精神抖擻地出發了。麻紮達坂尖,陡升五千三;庫地達坂險,猶似鬼門關;要翻越這兩個最險的達坂了。令我興奮地是,晚上將到達新疆南端的城市葉城,可以洗澡了,可以吃烤羊肉串了,哈哈!

繼續爬山,一路陡峭山崖,一路飛沙走石。黑乎乎的山體上,壓著終年不化的積雪,白雲像一條長長的厚厚的白絲巾,把一座座山峰纏繞相連。蜿蜒曲折的山路,時而雲端、時而低谷。

透過反光鏡,我看到了車。一輛白色的陸巡,緊緊地跟著我。希望他能與我同行,這樣我也不寂寞不孤單了。爬向麻紮達坂的路很爛,砂石路上不少大坑,這樣的路對陸巡來說,不在話下。

我放下車窗招手,示意陸巡超車。陸巡不但不超,只是緊緊尾隨。 我索性加速跑起來,陸巡被甩的沒有蹤影。

坡度越來越陡,路面開始有積雪,雪峰就在眼前。車慢慢駛過標有麻紮達坂的路牌,在一片開闊地停了下來。“天山達坂撒泡尿”,這時候是必須的了。

麻紮達坂的景象出神入化,黑的巖、白的雪、雲在我的臉上拂過。 “兄弟,山路走的快呀”!追上來的陸巡司機和我打招呼。也許都是北京車牌,上來就直接了當。

“不敢壓著您的陸巡呀”。“客氣了,你車開的不錯”陸巡說道。“抽支煙吧“,陸巡用他的防風打火機給我點燃了煙。吸過煙,彼此用手機在麻紮達坂上,拍了幾張“燕飛”的姿勢,陸巡先走了。

過了庫地達坂,海拔逐漸降低,非鋪裝的盤山路上暴土揚長,車輪揚起的煙塵彌漫在山谷裡,當煙塵消失的時候,車已經駛入了前往新疆葉城的高速公路。

新疆葉城天路零公里處

葉城是新藏線零公里處,那座帶有天路零公里字樣的“凱旋門”,映入我的眼簾。那“凱旋門”上大大的圓形零字,像迎接勇士勝利歸來的花環,由遠而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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